北方吃面,南方食米,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南北不同饮食习惯。我喜欢吃一切的面食,但吃米饭时也不会生厌,我曾在昆明吃过四年的米饭,没有任何的不习惯。如果非要让我从二者之间选择一样的话,我还真的很难做出抉择。
我是北方人,从小吃面长大的,那就先说说面吧。
说到面,首先会想到馒头,传说当年诸葛亮出师北上,带领大队人马开山造桥,当军队路过泸江的时候,奔腾汹涌的江水挡住了他们的路途,若想顺利过江则需要人头来祭祀江中的恶鬼,诸葛亮不忍心杀害无辜,便用面团裹上肉馅,捏出五官,这便是馒头的雏形。
后来馒头渐渐流入民间,也渐渐没有了馅料。买馒头的人也渐渐出现了,但说到靠制作面食来当做职业的人,很多人都会认为他们是卑微的,不入流的。“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就是个鲜明的案例。小学有位身有智障残疾的同学,班里的小朋友都或多或少地欺负过他,我也不例外。他的母亲就是街上摆摊卖馒头的。我还在他的课桌上写过“呆呆馒头房”来嘲笑人家,现在想想真的太不应该。制作面食来卖的无非都是本分老实的小人物,没有哪个本小利薄卖馒头打烧饼的人会成为“镇关西”那样的恶霸。
妈妈有个盲人朋友,这位阿姨一生吃了不少苦,后来她学会了推拿按摩,并在她那个城市里小有名气。这位阿姨同情小区里的一对孤儿寡母,孩子脑瘫卧床不起,母亲一把年纪了在小区卖馒头和雪糕,这位阿姨凭借她高超的按摩技巧帮助孩子站了起来,并收这位孩子当了徒弟,把自己的按摩技巧倾囊相授,没收取一分钱,这个孩子长大后也凭借自己学到的手艺开了一家按摩门诊。虽然脑瘫的疾病无法根除,但娘俩再也不用风餐露宿地去摆摊卖馒头了。
我的舅妈心灵手巧,她会用那挂满老茧的双手制作出各样好吃的饼,他和舅舅两人曾起早贪黑,在小镇街头卖早点多年,老两口起早贪黑,每天凌晨两点就要爬起来和面剁陷,烧火熬汤,除了卖饼之外家里还有好多亩田需要他们侍弄。凭着五毛钱一个的馅饼和五毛钱一碗的胡辣汤,舅舅和舅妈给在城里做公务员的表哥买了房,娶了媳妇。如今两人年纪大了,不再出摊了,但又承担起了照看孙子的工作。
卖面食本小利薄,却要养活一家老小,当真不容易。
我最初工作的学校有位老大姐,她和我同一个学科,我们两人对桌而坐,她当初没少照顾过我。老大姐告诉我她当年学习并不好,高三那年便辍学跟着姐姐学做火烧,火烧是泰安地区的一种传统的有名的面食,尤其以范镇的火烧最有名,据说范镇徐家的火烧是受过乾隆爷赞赏的,店里是供奉乾隆爷御笔牌匾和圣旨的。发好的面裹上驴油和香料面,再撒上芝麻,擀成圆饼先在铁板上煎硬,然后再放到炉火中烤熟,泰安的每个小区几乎都会有这么一家做火烧的小店铺,遇到饭点的时候往往还需要排队才能购得。但做火烧也实属辛苦,每天要和好几袋面粉,冬天的火烧铺里很舒服,因为有个方形的大烤炉,温暖得让人进去就不想出来,一旦到了夏天可就难熬了,人只要在里面待一会儿,汗水就会很快地湿透衣服,温度堪比桑拿室。这位老师跟着姐姐打了一年的火烧,实在受不了那份苦,于是便又回到学校,重新拾起课本,考取了大学当了老师。
我对这种外焦里内的火烧是情有独钟的,刚刚出锅的热火烧我不就菜就能吃三四个。高三复读那年,我妈心疼我住校的生活太苦,托关系给我办理了跑校,于是我便成了给同学们捎火烧的小货郎。那时候一个火烧七毛钱,就为这两毛钱的零头可没少难为我。我常常四五十个的往班里带,文科生数学偏科,算账出错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还常常需要自己往里头垫钱,但我仍乐意做这件事。火烧铺的老板娘也因此和我熟悉,每次都笑眯眯的招待我这个大客户。学校食堂的饭菜难以下咽,两个火烧加一包江桥榨菜或是半块腐乳那堪称人间美味。
但我还是喜欢吃自己家中做的面食。
专业开馒头房的人用机器和面,所以蒸出来的面食总不如自家亲手和面蒸得好吃,听我爷爷说早前的馒头房蒸好馒头后为了卖相好,是要在蒸笼里烧硫磺来漂白的,而自家和面蒸出来的馒头是面粉本来的微黄的颜色,面皮上还有清晰可见的蜂窝若隐若现。
北方的家庭中没有哪个人家是不会蒸馒头的,我的妈妈也精于蒸馒头。我的家中光不同型号的擀面杖就有好几根,我家还有一个很有年代的粗瓷和面盆,这个盆子比我的年龄还要大。它不是摔坏的,而是因长时间的使用自己裂开了。母亲为此抱怨许久,因为这样的瓷盆并不好买,普通的和面盆太轻,在和面的时候往往会跟随面团粘起来而不方便揉面。
母亲最初用酵母发面,后来学会了用酵头发面,每次和面后都会特意留上一个小面团放干,有时候面团放坏了还要向邻居家去借。好像用酵头和的面会有酸味,所以要掺上一定数量的苏打。我小的时候母亲经常会做各种各样的面食。包子,糖三角,花卷,馒头,烙饼。母亲还会把馒头揉成细条打个结,做成小鸟的样子,哄着年幼的我吃饭。从我印象中母亲隔三差五就会蒸一次馒头或者包子,蒸馒头的时候靠近锅沿的几个馒头会结出焦黄的疙疤,我牙口不好,不喜欢吃,那是父亲的最爱。因此我家有一套完整的蒸馒头锅具,箅子,笼布,样样俱全。蒸好的馒头放凉后存在菜橱里,吃的时候拿出来放在热锅上溜溜,一样是美味。
但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突然不再蒸馒头了。从此家里吃的最多的,便是大米,因为吃大米方便,吃多少就蒸多少。
我喜欢吃甜食,小的时候常常等大米饭刚刚出锅还带有不少水分的时候就盛出一碗来,撒上白糖,拌匀后也是别样的好吃。如果家里炖了排骨或者鸡的时候,我们家就要蒸米饭,米饭淋上炖菜的汤汁,格外下饭。隔天剩下的米饭还能做成蛋炒饭,鸡蛋炒碎,加上切碎的火腿肠,淋上少许酱油,我至今都觉得这是最惬意的早餐。但米饭往往剩不了多少,所以蛋炒饭几乎都是给我当早餐来吃。
我以为米饭只有这两种做法。等我去了昆明读书的时候我才知道米饭有很多种吃法。
云南的米线全国有名,米线本身就是熟的,用滚开的高汤轻轻一烫就能吃,撒上葱花和酸菜,云南人很少会吃芫荽,他们会用薄荷和鱼腥草来代替,也是无比美味的。光煮米线的器具就有小铜锅和瓦罐之分,浇在米线上的配菜叫做帽子,类似北方吃打卤面的时候浇的卤子,帽子有臭豆腐的,鳝鱼段的,菌子酱的,还有放炸得酥酥的肥肉片的。
热米线好吃,凉米线也不错,在昆明坐席,第一道上的菜便是凉米线,配上昆明特有的拓东甜酱油,加上辣椒和三丝。虽是凉菜,但是却不会放醋的。云南吃醋并不多,他们会用青柠檬来代替酸醋,也别有一番滋味。
大米除了能做出米线外,还有卷粉和饵块,饵块以腾冲的大救驾最为出名。据说当年吴三桂带兵攻打昆明,永历皇帝仓皇地逃到了滇西腾冲,忍饥挨饿多天的永历皇帝吃到了当地农户炒的饵块,不禁赞不绝口,他说此物可算救了朕的大驾了,于是大救驾这个名称便传了下来。饵块很像江南地区用大米做的年糕,煮在火锅中或是炖在带汤的饭菜中格外好吃。
除了米线店外,炒饭店是昆明街头经常可见的小吃铺,但我最喜欢的是铜锅洋芋饭,洋芋是云贵川地区对土豆的另外叫法,把洋芋切块,配上宣威火腿丁,刚刚剥开的青豌豆,并加上胡萝卜丁混合米饭一起蒸熟,不仅味道可口,而且红的黄的绿的白的五彩缤纷,令人秀色可餐。配上玉溪抚仙湖里刚刚打出来的鱼,那真的堪比世间任何的美味。
我在同学家度过两个夜晚,我见同学蒸米饭的方法和我们家平时蒸米饭的方法大不一样,米淘好后下在锅中,先煮米汤,然后将煮得半生的米捞出放在笼布上蒸,米饭可吃,米汤可喝。但据说这样做的米饭营养会流失很多。
糯米塞在莲藕的孔中再用红糖水煨煮熟也是道好吃的甜品,吃的时候藕切片,撒上玫瑰酱或是蜂蜜。我曾尝试着煮过,塞米的过程十分费功夫,倒也不难吃,但总也没有学校食堂里卖的那样可口。
我们家用大米做的食品并不多,只有五月五的粽子,母亲包的粽子格外大,除了蜜枣的甜口还有腌肉的咸口,小时候总盼望能够吃到母亲包的粽子。
但就像蒸馒头一样,自从父亲不在了以后,以前每年都会包粽子的母亲也很少为我们包粽子了。
于是我便尝试着自己来做这些食物。都说男孩子很难做好这些事情,但我却做到了,疫情在家期间间我曾和过发面,家里不知放了多久的酵母早就过期不能使用,第一次面没有发酵成功。重新买来酵母粉后我开始尝试着再次和面。和面的过程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当我看着一盆充满蜂窝,带有酒香的面团时,心中无比感慨。母亲曾围着锅台度过了大半辈子,如今换成了我。第一次做的馒头剂子大小不一,蒸的时候我没找到笼布,现找来白纱布剪了三块洗净来用。蒸馒头的时候要留有空隙,这点我早就知道。那是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有次母亲和好发面后和父亲吵了一架,母亲怄气睡了一天,父亲看着和好的发面自己尝试着蒸馒头,但是他不知道要留空隙,导致馒头蒸熟后因膨胀而全部粘在一起,馒头做成了切糕。
如今母亲依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做各种面食,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完全代替了母亲来制作各种面食,我会蒸糖三角,蒸包子,蒸馒头,我还会拧花卷,这是我最近刚刚学会的技能,跟着抖音上的教学视频学的,把发面擀成片,撒上熟油,食盐和花椒粉,再撒点葱花会更好吃。然后再把面片卷起来,压扁后切成条,拧成花。
我还从网上买来过腾冲的饵块,宣威的火腿,蒸出的铜锅洋芋饭人人夸赞。如果学会了包粽子的话,我想我应该能代替母亲让我们家再次回到小时候有蒸馒头吃的状态。
有多少女人围着锅台转了一辈子,她们收起了菱花镜子前的妆容,俯下身子来周转于油腻烟熏的锅碗瓢盆之间,每天与柴米油盐作伴。有位朋友在清晨的时候发了条朋友圈,图片是一排蒸好的包子,配图的文字是“母亲晚上又失眠了”。我感慨,有多少围着锅台转个不停的小媳妇,熬成了老太婆。
学校有位我十分尊敬的老大哥曾讲过男人和女人做饭的区别,男人做饭的时候是专注的,除非天塌下来,女人则不一样,正炒着菜的时候可能就要去哄孩子,怕糊锅于是便在锅中加了半瓢水,炒菜便成煮菜了,味道也会大打折扣。这就是为什么顶级的厨子一般都是男人的缘故。
人活着就要吃饭,五谷杂粮饱腹了我们的身体,灶锅烟火熏陶着我们成长,围着锅台转的人一代换了又一代。母亲不花心思在研究一家人的吃食上了,不还有我么?我们的传承,不也如此么?
壹点号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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